《风流一代》戛纳影评:纪录片式剧情片,贾樟柯的当代史

搜狐娱乐专稿 (哈麦/文)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之后,贾樟柯的《风流一代》再次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首映,在电影节前半程的九部电影中获得了场刊最高分。

《风流一代》的创作不同于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,它好比一个名厨要做一顿饭,他没想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准备各种食材,而是打开冰箱,看里面有啥可以用,就用这些剩的食材做了一桌。

但因为他是高手,懂调味,手艺在,菜的味道是不变的。好他这一口的熟客,还是会喜欢,甚至会觉得这种去雕饰的家常味儿更合胃口。而慕名而来的新客,感受可能会不同,因为色、香、味不全在预期内。

纪录片式剧情片

期待贾樟柯的观众可能会以为《风流一代》是又一部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,三部曲组成一个系列。但结果相反,《风流一代》并不是一部典型的通俗剧情片,它更像是一部纪录片和剧情片的混合体,观感迥异于前两部。

2000年前后,数码相机普及,贾樟柯注意到了工具的变化带来的便利,他从2001年开始利用数码摄影机纪录生活,拍一部像前苏联纪录片《持摄影机的人》那样的纪录片,取名叫《持数码摄影机的人》。

他会不定期地拍一拍,里面既有素人、路人,也有作为演员出镜的赵涛,慢慢积累了很多素材。可电影一直没做出来,因为最早拍的时候就没有头绪和清晰的目的。

2020年,疫情来袭,被困在家里的导演们都在思考能做点什么,贾樟柯打开了他的素材库,开始剪辑,并且有了做成一部故事片的想法。

《风流一代》就是利用过去拍摄的素材及《任逍遥》《三峡好人》《江湖儿女》等电影的素材剪出了前三分之二的故事,然后又设计剧本,拍了当代的部分,变成了一部时间跨度21年的故事片。

所以这部电影的难度并不在拍,而是在剪辑。把不同年代,不同质感,不同画幅,不同声道的散乱素材整合在一起,还要梳理出一条可信的故事线,这个过程花了三年时间。

贾樟柯最终找到了有效的方法,就是以一直出现在摄影机里的赵涛(巧巧)和李竺斌(斌哥)这两个人物为主线,剪出了一个关于离开、追寻、分手、变老、回归的爱情故事。

在这个故事里,时间本身就是叙事线,演员自身容貌的变化也是很有说服力的叙事线,在这基础上,贾樟柯还利用交代故事走向的默片字幕,各种主观音乐来加强叙事,把零散的素材拼贴起来,统一到他的魔方里。

爱情故事和当代史

电影用了经典的三段式结构。

第一段故事在2001年左右,是《任逍遥》的年代。那是生命力张扬的年代,北京申奥成功,中国加入世贸组织。

山西大同这座北方城市的年轻人们骑摩托车,跳DISCO,唱卡拉OK,在美丽新世界里游戏、狂欢、躁动,寻找出路。

最终,斌哥扔下巧巧,准备去外面闯一闯,许诺安顿好了就接她。

第二段故事在2006年左右,是《三峡好人》的年代。斌哥多年没音讯,巧巧前往中西部城市奉节找他。

那是大拆大建破旧立新的年代,三峡大坝建成,房地产开始起飞,巧巧游走在奉节,观众跟随她的视角,目睹时代的变化。

当然,郭斌这个逐浪者的心也早就变了,两人的再次见面也是正式分手。

第三段故事发生在2022年,属于当下。贾樟柯有意把故事放在了大湾区城市珠海,这里是当下承载了很多关注的经济活跃区。

做房地产、小额贷款都不顺的斌哥来珠海找曾经的生意伙伴求助,对方已经干上了网红经纪和流量生意,这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,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。

最终,斌哥落叶归根,回到大同,进入庸常的老年生活,寻找一份安宁。

贾樟柯通过空间、时间这两条线,让观众跟着主人公从北方到中西部再到南方,浏览一直处在快速变化中的中国,也看变化中的人心和命运。站在这个角度,这是一部贾樟柯镜头里的中国当代史,而不再仅仅是一部爱情片。

而纪录片式素材带来的的真实性,让《风流一代》写史的意义远超过精心构筑的剧情片《山河故人》和《江湖儿女》。

被困住和被击碎的人

“风流一代”就像“垮掉的一代”,指的是拥有某些共同特征的群体。这个词流行于七八十年代,指的主要就是70年前后这一代人。

那时候旧秩序在被打破,新秩序还没建立,一切都在野蛮生长,充满了生命力。在这个满是激情和能量的年代,斌哥就是追逐浪潮的人。

可除了造富神话里的少数成功者,大多数站在潮头的人,最后都是遍体鳞伤,一无所获。

作为男性导演,贾樟柯向来对男性世界都是有反思的,在时代热潮中,男性可以放下爱情、家庭,甚至道德感,享受竞争,追逐名利,向往成功,但最终的代价是被浪潮击碎,就像事业无成身体残疾的斌哥一样。

而巧巧这位被浪潮困住的女性,从依赖男人,到被欺骗被伤害,到断然分手,到最后甚至不再需要男人,变得越来越强悍,有韧性,成长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意识的觉醒。

但这种成长背后不无悲伤,强悍和韧性的另一面是隐忍、憋闷和孤独。

在电影里,巧巧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,二十多年的酸甜苦辣全都沉甸在她的沉默里,写在她那张脸上,就连超市里的机器人都能感知到她表情里的苦涩和沉重。

直到最后,电影以巧巧跑步时一声突如其来的“哈”结束,仿佛所有的压抑,都在一瞬间获得了释放。

这种情绪,可能只有处在历史大潮中,背负太多的中国人,才能体会到。

斌哥和巧巧,是个体,也是时代的群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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