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公大我7岁,他说我那太小、太嫩,他受不了
从医院逃出来,老太太杜丽就铁了心了。
不治。
得了这样的病,又是这个年纪,她也就不折腾了。
大半辈子都活过去的人,就跟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一样,还管什么死啊活啊的。
杜丽沉默着回茴香街103号,屋里昏暗暗,杜丽刚脱掉外套。
邻居张婶推门就进来了。
张婶面上挂着愁,像刚尝过苦胆似的。瞧着杜丽,更是一下就红了眼圈,“咋就成这样了。”
“怎么会是脑子里长瘤……”
张婶的话断在半截。
虽然还没有恶化的迹象,可要做开颅手术,听着叫人心里害怕。
张婶和杜丽做了半辈子邻居,早就处得跟亲的一样。
杜丽有病的事,最早还是张婶发现的。
前几天,她们一起跳广场舞,杜丽扭着扭着,忽然就一头倒地上去了。
大半夜的,张婶和邻居七脚八手扶着杜丽回家,躺在床上杜丽醒过来说:“没事。”
“就是忽然眼前一黑,没看清。”
张婶不依不饶,盯着杜丽,喊她去了自己侄儿所在人民医院检查。
张婶特意交待亲侄子在医院帮忙看着杜丽些。
没成想,中午侄儿突然打来电话,说杜丽在医院不配合医生治疗,跑了。
张婶这下才知道,杜丽的病是脑瘤。
很快,街坊邻居们都来劝杜丽:“打电话让两个孩子回来吧。许明和许婷都是孝顺有主意的。”
“只要孩子同意,现在医学发达着呢,肿瘤割割掉,你保准还能多活十几年。”
杜丽正用木梳子刮头,听见许明和许婷的名字,手上动作一顿。
旁边的人也伸手捅了捅乱说话的邻居。
这年头,老人一旦得了病,尤其是癌,几个做子女的愿意冒大风险大笔钱大笔钱的往医院里送。
亲生的都没几个靠得住。
何况,许明和许婷……
许明和许婷不是杜丽亲生的,这是茴香街上都知道的。
当年,杜丽嫁过来是做的后妈。
这些年,虽然杜丽和两个孩子关系不错,可到底隔着一层,外人眼里都明镜似的,知道杜丽的难。
眼下又是这种病,一群老人看着杜丽的眼神更加同情了。
杜丽却没有想那么多,她只是觉得张婶果然是个大嘴巴子,凡遇到一点事必要嚷嚷得满街都知道。
这么多年,愣是一点没改。
老人们在杜丽的沉默中扯开了话题,避开许明和许婷,直接说起了手术。
“不过是开颅,现在医学好着呢,没多大的事。”
“是啊,我老家有个人也是脑子上划了一道,瘤取了后,照样活得好好的!”
杜丽越听心越紧,她不耐烦的摇摇手,扒拉开围着她的邻居:“你们说的什么屁话,合着肿瘤不长你身上,去挨刀划开脑子的人也不是你。”
邻居被呛得一愣一愣的。
“你这人,真是……”
“我们是对你好,你也听不出来。”
杜丽一手拽一个,推着邻居往外走:“去去去,忙活你们的去。”
“我的事,不带让你们操心的。”
老人们都被赶散,屋子终于静下来了。
杜丽松了一口气,坐在老藤椅上,望了一眼墙上许昌的黑白遗像,微微一笑。
照片上的许昌还是三十的样子,温柔文雅,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褶子。
杜丽叹了口气,这么多年,岁月催逼着她老得不成样了,许昌在她心里却还是年轻那会儿的模样。
老屋的玻璃窗外,有槐树枝叶延展着寸寸绿意探进屋里。
杜丽身下的藤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,迷迷糊糊,杜丽想起了她刚嫁来茴香街的时候。
那时候,外面槐树还只是拇指粗的小树苗子。
那时候,她还不是现在这样老……
十七八岁的杜丽是漂亮明亮的,圆脸盘,皮肤又白又嫩,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招人爱。
杜丽是话剧团的台柱子,
多少人给她介绍对象,她都没瞧上。
倒不是杜丽有多心高气傲,只是恰巧没对上眼缘。
“眼缘这东西,太玄乎。”杜丽妈叹口气,把红辣椒串起来挂在房檐柱子上,“你啊,就作吧。”
杜丽捋直头发,别上发卡,朝她妈眨眼笑笑,“妈,随你怎么说,反正我今天是没空听。”
今天是文艺团下乡慰问演出,杜丽收拾好,一溜烟跑了。
杜丽和她妈都没有想到,说着还长远的事,转眼又到了面前。
杜丽遇见许昌,就那天的慰问演出上。
那是一个偏远的村庄,离春城都还有二十几里路。
搭建舞台的时候,全村的年轻小伙都来看热闹,后台里闹渣渣的。
杜丽和一伙姑娘画好了妆,出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透口气,远远看见田埂小道上,一个老人担着粪桶,朝着舞台走过来。
娇气点的姑娘都捂了鼻子,外头看热闹的小伙子也厌烦的瞅着老人。
胆子大的还呼哧着老人走快点。
老人是缠过小脚那种,走不快,受了小伙翻白眼的气,心里一急反倒连人带桶的摔了。
粪水四溅开来,人都吓了一大跳,离得不远的几个小伙裤子鞋子遭了殃,对着老人骂骂咧咧。
杜丽看着,老人在粪水里半天没站起来,心里有点不落忍。
还没下决心上去,就有一个高高大大,穿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男人上去了。
男人上去,伸手很自然的扶起老人。
小伙子们起哄:“许昌老师不愧是老师,见个女的都要搭把手呢。”
一阵异样的嬉笑,杜丽听着变味的话,还有许昌发红的脸,旁边有熟悉村子的姑娘笑着说:“许昌是这儿小学的代课老师,前两年死了老婆,因为成分不好,家里又穷,接连说了几个女人都不成。”
“连寡妇也不嫁给他,村里人都笑话呢。”
杜丽听完这些,再抬眸望去,脸色通红的许昌正无奈的看着几个毛头小子。
他说:“你们,过分了。”
“拿我开玩笑也就算了,人家头发都白了的老人……做人要讲口德 。”
许昌不想和几个毛孩子计较,扶着老人,捡起粪桶自己担上,一步一步扶着老人走了。
夕阳火烧一样,从山尖蔓延而下,杜丽呆呆的看着许昌离开的背影,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扎了根,一点点挣扎着发芽。
后来,杜丽满心打听起了许昌。
杜丽妈原是开放的,并不在意怎样人家,只要杜丽喜欢。
但听到许昌结过婚,还有两个孩子后,杜丽妈变了口风。
好说歹说的劝杜丽。
“儿啊,算了。”
杜丽心里正堵着气,她是胆大而热烈的。确定了心意,专门去找了许昌几回。
许昌刚开始还不明就里,后来明白杜丽的心思,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。
他跟杜丽说:“那怎么成,你还小。”
“你也只比我大七岁。”杜丽抢着辩解。
许昌蹙紧眉,摆手摇头,几次劝不过杜丽后,就开始对杜丽避而不见了。
杜丽心里窝了火,觉得许昌多少有点不识好歹。
所以,杜丽顺着母亲的话就接,“算了就算了。”
她也犯不着,热脸贴许昌的冷屁股。
再后来,杜丽也不挑了,索性凭着好样貌,听介绍人的话嫁给了春城里一个有点家底的混二哥。
结婚两年,混二哥的日子越过越混,吃喝败光了家里的钱,还在外头欠了赌债。
再次见到许昌,是杜丽和混二哥离婚的第二天。
下着细雨,在城里的公交站边。
许昌先认出了杜丽,他牵着八岁的大儿子许明跟杜丽打招呼。
杜丽愣了愣,半天才反应过来,跟许昌挥了挥手 。
电车来了,人潮拥挤,许昌下意识抱着孩子护着杜丽上车。
车上更挤,杜丽在许昌的半边臂膀里,没来由的满心欢喜。
许昌是前年调回城里教书的。
他本来就是读过大学的人,因为成分下放的。
现在,时代过去了,他又成了有文化的香饽饽。
杜丽不在乎这些。
她只是试探着问:“咋就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。”
“哦,孩子发烧,带他开药来着。”
“那,嫂子呢?”杜丽咬了咬嘴唇。
许昌看了看杜丽,半天才讪讪笑:“没找。”
车里,一阵拥挤。
杜丽随着冲力贴在了许昌的手臂上,她的脸彤红着,滚烫又炙热。
后来的事,谁也拗不过杜丽。
许昌也拗不过,跟着杜丽一起到了杜丽妈面前。
杜丽妈看着许昌,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。
婚事就算应下了。
酒席没怎么大办,杜丽搬了几样陪嫁搬到了许昌住的茴香街108号。
婚后的日子平淡幸福,许昌的两个孩子许婷还小,很亲杜丽。
许明大了,又是男孩,跟杜丽关系不冷不淡。
许昌凡事以杜丽当先,当着满院的人给杜丽端洗脚水也不嫌丢人。
杜丽的日子就跟泡在蜜水里一样,甜到了心头。
直到那年盛夏尾巴的一天,一个精神病发了疯,拿了菜刀冲进学校砍人。
所有的老师都护着学生往教室跑。
许昌不要命的上去护孩子,背歹徒一刀插进了心脏。
杜丽咬着牙,攥着学校发下来的抚恤金哭成了泪人。
她把钱死死的攥在手心里,仍由泪水。
许明也抱着许婷缩在角落里。
茴香街上,所有的人都说:“瞧着吧,杜丽那样的人精,管不了多久就得连人带钱走。”
“最可怜的,只有许家的两个孩子。”
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杜丽没有跑。更没有撒手不管许家两个孩子。
她从悲痛里爬起来,找了工作,带着孩子过。
一年后,杜丽工作步入正轨,日子总算安稳一点了。
十来岁的许明煮面,一锅开水打翻,半条腿全是水泡。
杜丽咬着牙,把她妈接过来。
她妈看看孩子,又看看瘦得没有人样的杜丽。
杜丽声音嘶哑,她说:“妈,人是我自己选的。”
“他活着没有半点对不起我,死了,我也不会对不起他。”
杜丽没哭,她妈先哭出了声。
“儿啊……妈知道,你心里苦。”
那一夜,繁星闪烁,杜丽趴在她妈怀里,痛痛快快哭了一场。
母女俩的泪混在一起,织成一层厚厚的网,紧紧兜住整个许家。
就这样,杜丽和她妈妈就在茴香街上扎下根来。
杜丽好强,能力也好,她去上班,去摆摊,日夜在钱里为生活打转。
杜丽妈就带着许明和许婷,一板一眼认真过日子。
厨房永远有热菜热饭,孩子也永远穿得干净清爽。
许明和许婷也都懂事争气,一路读书,一路优等生,除了雷打不动的拿奖学金以外,寒暑假还去厂里打工,帮着杜丽接济家里。
杜丽看着分外两个懂事听话的孩子,是打心眼里高兴,替许昌,也替自己。
许明渐渐大了一点,他很懂事,个性也极像许昌。
许明高三毕业那年,摊上杜丽妈得了病。
杜丽妈瘫在床上,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,杜丽远在他乡挣钱维持家庭,没办法回来。
是许明和许婷前前后后照顾,倒屎倒尿,煮饭洗涮。
杜丽妈到死,都是一身上下干干净净的,没一点异味。
杜丽回来奔丧,人老了一大截,许明和许婷沉默陪着她,一步不离。
开学的日子到了,杜丽挣扎起来,数了钱要替许明送行,然后继续出去打工供许明和许婷上学。
但谁也没有想到,一向听话的许明开始叛逆,死活不去大学。
还背着杜丽,跑到浙江进了电子厂。
杜丽气得几千公里赶过去,手里拿着带刺的花椒树条子。
她喊许明脱了上身跪下。
许明没吭声,脱了短袖,扑通一声就跪在杜丽面前。
杜丽照着许明的背,下了狠手,死命的打。
花椒带着倒刺,一扯一拉,许明的背上全是细细密密的血条子。
许昌咬着牙,一声没有哼。
杜丽一边打,一边骂。
“这么多年,我没对你们兄妹动过手。”
“我累死累活的供你们,没说过一句冷热话。”
“好不容易熬到你大学了,翅膀硬了,不听我的话,要自个儿飞了是吧!”
血珠乱溅,杜丽没停手。
“我就问你一句,跟不跟我回去读书?”
许明痛得直冒冷气,他咬牙,挺直背一字一句回杜丽,“不读。”
“我不读。”
“你就是打死我,我也不读了。”
杜丽一下子退了几步,痛心的看着许明。
她失望透顶,扔了刺条。
背过身捂着嘴,泪如雨下。
良久,许明怕杜丽出事,他喊她:“妈?”
杜丽摇摇晃晃的走,她说:“我管不了你了。是我没本事……”
“以后,你也别再叫我妈。”
杜丽当天晚上就走了。
只剩下许明在电子厂冰凉的地板上,跪了整整一夜。
他不是不想读。
是知道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。
他妹妹许婷成绩也好,以后准保也是能考上的。
供他一个读,杜丽就得为了钱拼命。
再供许婷,那就不是杜丽拼命可以办到的。
那是要杜丽的命。
所以,许明咬死了牙不读。
杜丽不找来,他还崩得住,偏偏杜丽找来了,痛心疾首的样子,像刀一样割许明的肉。
杜丽临走的话,是说她不怪许明。
她怪的,只是她自己。
那一夜,许明跪着哭到天明。
茴香街上,杜丽从浙江回来就把房子挂出去卖。
这房子,是许昌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。
但为了孩子,杜丽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很快,茴香街的街坊邻居们也都知道了情况,大家纷纷凑钱,交给杜丽。
杜丽捧着钱,红着眼一个个道谢。
“都是一条街上的。”邻居们笑着说:“以后,许明出息了,加倍还我们就是了。”
杜丽一家一家的写了欠条,保证下来。
许明是在杜丽差一点卖房子那天回来的。
他提着蛇皮袋,一步步走回杜丽身边。
杜丽正和杀价的买主谈,许明走进屋,放下行李对杜丽说:“妈,别卖了。”
“卖了,我们就没有家了……”
杜丽咬着牙,“家还会有的。”
“书不能不读。”
杜丽她一字一句说:“不然,我老死到了黄泉底下,怎么去跟你爸交待。”
许明高高大大一个男孩,登时就哭了。
他掏出一叠又一叠钱,告诉杜丽,那天杜丽大闹电子厂,搞得全厂都知道他的事。
厂长听见消息后,亲自找了许明,表示愿意全方面资助许明上完大学。
所以,许明读书的事,就算是解决了。
许婷扑上来,拉着杜丽数那些红钞票。
一张又一张,杜丽心才算是一点点定了下来。
许明也出息,读了大学第二年就帮助电子厂完善了各种制度,做了全方面的扩展计划。
厂长和许明处得像忘年之交一样,发了不少奖金给许明。
连带许婷都算是许明供着读出了大学。
几年后,许婷考了事业单位,从了当年许昌的老本行,在水城当小学老师。
两兄妹常常隔三差五就来看杜丽,一晃十几年过去,许明结婚生子,都是杜丽亲自操持。
许婷执意多自在几年,杜丽劝不了,索性不管她。
茴香街的邻居们都说,杜丽总算是苦尽甘来,往后只剩好日子了。
连杜丽自己也觉得,老天总算没白折腾自己这半辈子。
只要等许婷有了好人家,杜丽这辈子也算是圆圆满满了。
谁也没有想到,杜丽的脑子里会长一颗肿瘤。
这颗肿瘤彻底搅乱了杜丽平静的生活。
夕阳落尽,黑暗一点点漫过天空。
杜丽坐在藤椅上睡了一下午,晚饭随便糊弄了一口,就躺在床上。
她睡不着,放着电视调到戏曲节目,听盛装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。
腔调幽怨又绵长。
翻来覆去,折腾到凌晨两点,外面忽然有了敲门声。
杜丽还没起身去开,门就被人推开了。
“哥你带钥匙怎么不早说!”
“害我拍门。”
许明站在院子里,瞅着许婷脸色不善:“小声点,别把杜丽吵醒了。”
杜丽到许家的时候,许明有些大了,又是男孩子,脾气倔,只肯喊杜丽杜姨,不肯改口。
杜丽没在乎过这些,由着许明去了。
谁知道,许明渐渐大了后,对杜丽的妈是规规矩矩一口一个外婆,对杜丽反而连姨都不喊了,直呼杜丽大名。
杜丽脸色一变,在屋里拉开了灯。
许明和许婷都杵在门边,半晌,许婷才讪讪喊:“妈,这么晚了,你还没睡呢?”
杜丽板着一张脸,“你们也晓得这么晚了!”
“这么晚了,怎么都跑回来了。”
许婷大大咧咧,张口直说:“张婶打电话……”
许明拉住了许婷。
他沉了沉声音,先发制人,对着杜丽没好气说:“你还好意思问?”
“医院的事,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们。”
杜丽就怕许明和许婷知道,眼神躲闪,半天没吭声。
“你以为你不说,我们就没法知道。”许明坐在沙发上,盯着杜丽。
杜丽转过身,鼻子里出气,瞅着门外黑漆漆的街上骂:“是哪个嘴上没门的!”
“不知道长舌要遭报应啊!”
许明气得七窍生烟,一把摁着拄拐杖要躲的杜丽:“行了啊你。”
“别不知好歹!”
许明指挥许婷关了大门,继续沉着声音教训杜丽:“人家是害你啊?”
“再说了,得亏人家打电话给我和小妹。不然,你要瞒到什么时候?”
杜丽垂着头,像做错了事的孩子,局促着不肯说话。
这以后,许明和许婷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杜丽。
班也不上,活也不干。
还有许明那个媳妇,杜丽看着就来气。
当初好歹也是她选的,明明也是有脾气的人。
现在咋就事事只听许明的。
许明媳妇笑笑,温柔的回:“妈,我就听许明的。”
杜丽还要再说,许明媳妇就开始打马虎眼,“诶,那个……妈你今天想吃点啥?”
“昨天的蒸鲈鱼是不是过了一点?”
杜丽没了脾气。
晚上,她实在受不了了,把许明和许婷都喊到了屋里。
杜丽开门见山,“这病,我不治。”
“打死也不治。”
“你们也不用费心在这守着我。”
许婷心急火燎,朝着杜丽喊:“妈,你……”
许明拉住了许婷,让她出去。
许婷瞅瞅许明,又瞅瞅杜丽,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跟着她嫂子出去了。
屋里,只剩下许明和杜丽僵持着。
许明伸手从背后墙角拿出从院子里折的花椒刺条子。
许明把条子摆在杜丽面前。
他说:“妈,这么多年,我从没忘过你打我那顿条子。”
“更没有一刻忘过,你以前说,我要是不读书,你说你老死到黄泉底下没法跟我爸交待。”
许明抬起头,看着满脸皱纹红着脸的杜丽,“现在,你病了,执意不肯治。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不治,以后交待我又怎么和我爸交待。”
杜丽回过头,看着许明想起许昌的脸,泪流满面。
“我和许婷都不是为了孝顺的名,我们只是……真的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妈……”
杜丽再也忍不住,扑上去,伏在许明的肩头呜呜咽咽的哭。
第二天,杜丽松了口,答应着过了年就去医院配合治疗。
许明和许婷不干,直接拉了杜丽就奔医院。
杜丽还挣扎:“年前去不吉利。”
“什么吉利不吉利,看病哪还行这个 ”
医院里,医生全面再次复检后,告诉许明和许婷杜丽是脑瘤,但没有严重恶化。发现得也还算早,有条件,可以手术。
许明想了想问:“这样的手术,我们去哪里做更对我妈的风险更低一点?”
医生一愣,笑着回:“如果有条件,那肯定是建议去一线城市找专家手术。”
许明和许婷想都没想,异口同声的回:“有。”
杜丽被媳妇扶着在楼下花园散步,全然不知道楼上,许明和许婷做下的决定。
除夕夜,许明和许婷定了初三的票上北京的医院。
客厅里,电视上春晚正在闹腾,杜丽搂着小孙女小孙子,一阵一阵哄笑。
春晚过半,杜丽打起了瞌睡。
许明的两小只挨着先调低了电视声音,一左一右的挨着杜丽眯着了
许婷起身到厨房。
许明正在煮粥,是杜丽最爱的虾皮粥。
许婷靠在门框上,手里拿着一个苹果。
她犹豫着说:“哥,钱的事……”
“不用操心。你只管陪着妈。”
许婷把玩着手里的苹果,“我知道你比我有钱,但你公司不是正在扩张吗?”
“先从我这边挪吧。”
“你有钱。”许明笑笑:“别打你那套房的主意,女孩子……”
“再说,我也没有挪公司的钱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已经让你嫂子把春城的房挂出去了。”
许婷吓了一跳。
“哥,小亮快要上小学了,你好不容易弄的学区房暂时就别卖了吧。”
许婷轻轻咬着苹果,“还是把我的卖了吧。”
“反正我一个人,大不了以后嫁个有房的。”
许明又气又笑,“这叫什么话。”
“得亏你没在杜丽面前说,不然她兜头就该扇你两巴掌了。”
许婷吐吐舌头,“我又不是傻,跑她面前说这些。”
许明笑了笑,安慰许婷说:“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,我这边钱花完了不够,你就垫上。”
“反正,哪怕我们都砸锅卖铁,杜丽的病也一定得治。”
许明语气坚定,目光锁在锅里翻腾的虾皮上。
许婷也郑重的点头。
上半辈子,是杜丽拼命守护他们。
现在,该换他们来守杜丽了。
灯光昏黄,照在姐妹俩身上。
许明缓缓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虾皮粥,热气氤氲,朦胧温柔了他坚毅的侧脸。
许婷洗了手准备拿碗盛粥。
窗外,有烟火升腾而起,绚烂璀璨的绽放光芒。